只知道《索多玛120天》?帕索里尼的处女作可能更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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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电影有什么技巧?这是个神话。
-帕索里尼
一个
据意大利著名小说家阿尔贝托·莫拉维亚(alberto moravia)称,意大利曾在历史上两次统治世界,一次是在罗马帝国,一次是在文艺复兴时期。如果说20世纪是电影的世纪,那么在20世纪50年代末,随着经济的繁荣,意大利电影呈现出爆炸性的井喷。著名的意大利电影研究专家彼得·本达纳将1951968年定义为意大利电影的黄金时代。我们可以说这是意大利第三次统治世界。
这种繁荣是全面、广泛和深入的。黄金时代意大利电影的繁荣并不像几部电影大师电影的出现那么简单。在这十年里,意大利电影的年平均产量是200部,商业电影蓬勃发展。意大利喜剧、通心粉西部片、电影短片集、围裙电影(也称为剑与凉鞋电影、新神话电影)和间谍电影占据了主导地位。
相反,以前主导意大利电影市场的好莱坞电影开始出现急剧下滑。1957年,好莱坞电影在意大利市场的发行量为233部。到1967年,好莱坞电影的数量已经下降到127部。1958年,好莱坞电影票房占意大利电影总市场的53.1%。到1972年,这个数字已经下降到惊人的15.1%。
作为衡量电影产业兴衰的一个指标要素,这位明星也是这一时期的一只亮眼,照亮了整个意大利电影产业乃至世界电影产业。维托里奥·加斯曼、马塞洛·马斯楚安尼、乌戈·托加内吉、索菲亚·罗兰、莫尼卡·维蒂和克劳迪娅·卡汀娜等明星都以其独特的魅力席卷了整个时代。

索菲娅·罗兰
至于艺术电影,10多年前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激发了电影艺术中源自意大利人血统的不可思议的创造力。到20世纪50年代末,经济繁荣终于迎来了这种创造力的全面爆发。当时的新现实主义大师罗西里尼、德西卡和维斯康蒂在这一阶段相继完成了他们导演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而费里尼和安东尼奥尼在新现实主义之后步入电影界,在这一阶段代表意大利电影,并为20世纪的世界电影界贡献了几部最令人难忘的经典之作。
在这个阶段,意大利电影业出现了许多风格独特的新导演。弗朗西斯科·罗西制作了政治电影《龙首之死》,主题是揭露阴暗的一面。塔维亚尼兄弟也热爱社会和政治主题,他们用一种不同于罗的西方纪录片风格的讽刺口吻制作了政治电影《叛逆者》。艾曼纽·奥米用他的两部开拓性作品《时间凝固》和《工作》把巴赞尊的“现实主义的进步路线”美学推到了实验的顶峰。纪尧姆·五旬节用“3/4罗西里尼和1/4艾森斯坦”的方法制作了《阿尔及尔之战》,这是电影史上最独特的战争电影之一。来自帕尔马的年轻诗人贝尔托卢奇,作为法国新浪潮的信徒,拍摄了《死亡与革命前夕》。毕业于罗马电影实验中心的马可·贝罗奇奥,以福克纳的风格制作了家庭电影《愤怒》和政治喜剧《中国是邻居》。

龙首之死
皮尔·保罗·帕索里尼结合了知识分子、理论家和艺术家的三重思想,在这一大背景下进入了意大利电影业。正如邦达内拉所说,帕索里尼是这一时期涌现的众多新导演中最有趣、最不寻常的一位。
二
我们完全可以说,如果没有意大利电影业在0+之前的繁荣,帕索里尼就不会进入电影业。帕索里尼人生的最初目标是成为一名优秀的作家。事实上,在他执导第一部电影《乞丐》之前,他已经是意大利文学领域非常著名的作家和评论家。当时,他已经出版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诗集《葛兰西的灰烬》,他的代表小说《暴力生活》,以及他的评论书《热情的意识形态》。
帕索里尼之所以在一开始就进入电影业,不仅是因为电影业本身非常繁荣,而且是因为他极其糟糕的经济状况也促进了电影业的发展。在整个20世纪50年代,他与三位导演合作,莫洛·鲍罗尼尼、卢西亚诺·埃尔默和费里尼。在成为导演之前,与费里尼的《卡布雷拉之夜》是他最突出的剧本简历。

《卡布雷拉之夜》
《乞丐》是帕索里尼的导演处女作。要评价这部电影的价值,我们需要把它与新现实主义电影的美学和帕索里尼独特的乌托邦诗人的观点相比较。
《乞丐》讲述了维多利亚和他的朋友、前妻、妓女玛德琳和女友斯蒂勒的故事,维多利亚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无产者,靠罗马贫民窟郊区的皮条客生活。

乞丐
从主题和美学角度看,《乞丐》与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有许多相似之处。这部电影聚焦于新现实主义电影中最常见的环境和物体——底层一无所有的穷人。从演员选择的角度来看,非职业演员在帕索里尼被广泛使用。扮演维多利亚的弗朗哥·奇蒂是帕索里尼的作家朋友塞尔吉奥·奇蒂的哥哥。奇蒂在出演他的第一部电影《乞丐》之前没有任何表演经验。
当帕索里尼写完剧本并考虑成为演员候选人时,他是第一个凭直觉想到的演员。这两位女主角,弗兰卡·帕苏特和西尔瓦娜·科西尼,在他们出现在电影中之前,只是电影中的客串演员。即使在电影之后,他们也没有成为专业演员。许多其他演员也是非专业演员。

大多数电影都是在真实场景中拍摄的,自然光成为主要选择。这位演员的声音在后期被配音,奇蒂的声音甚至不是他自己的。具体到叙事环节,影片以维多利亚的经历为线索来构建情节,场景与场景之间的因果关系并不强,非常松散,充满了很强的偶然性。这些都是新现实主义美学公认的特征。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新现实主义开创了允许角色在日常生活中漫游和寻找戏剧的传统。20世纪60年代,当一些电影在安东尼奥尼拍摄时,这一传统发展到了极致。结果,美国电影评论家德怀特·麦克唐纳嘲讽地称安东尼奥尼是一部活生生的“行走的电影”,而不是一部有声电影。维多利亚在《乞丐》中的最大动作是流浪。

与一些新写实电影所具有的纪实感相比,帕索里尼在他的处女作中更注重视觉表达。正如他自己所说,这部电影更多地从视觉上提到了画家马萨乔。被称为“现实主义先驱”的马萨乔,被普遍认为是艺术史上最早使用透视法的画家。我们偶尔会在乞丐身上看到一种高度前瞻性的待遇(图1)。

图1

图2
帕索里尼生前的遗作《莎罗》将象征绝对权力的透视法运用到了极致。
图3是维多利亚的主观照片,有一个特写效果,象征着维多利亚对家庭的强烈渴望,尽管他实际上没有能力拥有家庭。

图3
图4显示了维多利亚表达愤怒的方式。让斯蒂尔成为一名妓女让他感到抱歉和羞愧。

图4
三
如果我们深入到《乞丐》的核心分析,就会发现这部电影与新写实电影有着完全不同的精神取向。
从主题的选择来看,新写实电影选择政治和社会问题作为主题,因为这些社会问题实际上发生在战后的意大利社会。千疮百孔和混乱的社会形势是一个“真正的问题”,导演不能忽视。当他们聚焦于这些现实时,他们承担了典型的左翼人道主义电影人的责任。然而,新写实电影数量越来越少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当时的社会问题和贫穷落后的现实已经不复存在。正如安东尼奥尼所说,“自行车问题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丢失自行车的人的心理状态。ゥ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帕索里尼选择了罗马贫民窟的无家可归者作为电影的主角,尽管他也是一个左翼知识分子和马克思主义者。
帕索里尼对穷人、底层阶级,尤其是农民的无条件支持既是美学上的,也是意识形态上的。1968年,在接受意大利驻美国文化参赞朱塞佩·卡尔迪诺(Giuseppe Caldino)的采访时,帕索里尼说,他支持共产党不是因为他先读过马克思主义书籍,而是出于本能。这是他在目睹家乡弗利里农民与农民的斗争后从内心获得的灵感:
“我亲身感受并目睹了那难忘的一幕。一方面,农民们举着红旗,脖子上围着红方围巾,紧密团结在一起。另一边是农民。因此,在阅读任何马克思主义作品之前,我很自然地站在福里的农民一边。从那时起,可以说我的马克思主义生涯真正开始了,那就是具体的、诗意的和身体力行的马克思主义。ゥ
这种直觉的亲密程度深深影响了帕索里尼未来的艺术创作。他还用佛罗里达方言写了第一首诗。一天,当我在母亲的乡间别墅写诗时,阳台上传来一个声音。院子里回荡着“罗莎达”(佛罗里达方言),这是意大利露水的意思。这个词启发了我,就像苹果落在科学家的头上,让人们思考一样。听到这个词,我立刻有了用它来写诗的冲动...第二天,我在弗留利写了第一首诗。ゥ
所有这些最终把帕索里尼塑造成了一个高度纯粹的乌托邦追求者。20世纪50年代经济奇迹席卷意大利后,帕索里尼变得越来越愤怒。他理想的原始工业化前农业社会已经一去不复返了。1968年,他预言如下:“资产阶级正在成为人类的生存方式。这就是为什么我对年轻人说:他们可能是最后一代能看到工人和农民的人,他们的下一代将会卷入资产阶级的浪潮。”消费主义已经成为帕索里尼心中扼杀人类活力的最大毒瘤,以至于在68年,帕索里尼说了诸如“无论资产阶级做什么,都是错误的”等极端激进的批评话语。
因此,射杀无家可归的无产阶级,包括他在20世纪70年代的“生活三部曲”,对帕索里尼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他能在这些没有被工业革命、消费主义污染的人身上感受到一种神圣、高贵、神秘和诗意的气质,并把他们的身体作为商品出售。帕索里尼的乌托邦理想深深地寄托在这些人身上。
就电影的美学策略而言,《乞丐》与新现实主义最重要的作品如《自行车贼》和《风中的蜡烛泪》有着本质的不同。最根本的一点是,帕索里尼极其反对自然主义,即巴赞的“现实主义的进步路线”美学。对帕索里尼来说,《风中的烛光泪》中女佣倒咖啡的场景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帕索里尼愿意使用“现实”材料。他对符号学非常了解。他还认为电影是“对现实的书面预测”。电影是“用现实表达现实”和“用树表达树”。然而,他想要的是在现实材料中找到神圣而诗意的气质,这种气质表现在文学创作中,即“文学语言与方言的相互感染”这两种语言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美学意义。“在电影创作中表现出来,它形成了一种由混合和搭配形成的神话风格。
前置镜头、近景镜头、反拍摄镜头、全景镜头、变焦镜头、跟随角色的漫游镜头、主观镜头,所有这些都是针对尚未商业化并深深打动了帕索里尼的流浪者的面孔。所有这些都是最现实的材料或材料所呈现的现实观点。然而,对象化的过程不能是自然主义(段落透镜),因为自然主义对帕索里尼来说没有神话或诗歌。
在《乞丐》中,混合风格最引人注目的表现是广泛使用巴赫的《马太受难节》。这使得这部电影总是孕育着一种神圣、圣洁和超越的氛围。
四
为了准确理解电影《乞丐》,我们必须回到电影的核心人物维多利亚身上。无论根据帕索里尼的自我描述还是电影本身的介绍,维多利亚都成了基督的化身。这部电影的第一个镜头引用了但丁的神曲《炼狱》中的一首诗
图5
维多利亚的妓女名叫玛德琳,是《新约福音》中玛丽亚·抹大拉的谐音变体。很长一段时间,教会的人把她视为妓女。维多利亚向斯蒂尔表达了这一场景,尤其是在教堂附近。在特写镜头中,维多利亚的背景是牧师的图像(图6)。

图6
电影中维多利亚和斯蒂勒一起喝酒的场景(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餐)与耶稣在他最后一次晚餐时喝酒的场景相对应。维多利亚的最终死亡是由玛德琳的背叛造成的,这与犹大的反叛是一致的。最后,维多利亚的死是他自己在梦里完全预见到的,这与耶稣早期预言的他将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并被处决完全一样。更不用说马修的《耶稣受难日》的配乐了。
然而,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帕索里尼从未想过要把它拍成一部传教电影。他本人不是天主教徒。如前所述,帕索里尼在维多利亚这样的人物身上看到了神圣和精神的一面。这与普通人的理解有很大差距。一个皮条客,一个被称为“乞丐”的男人,一个不能照顾妻子和孩子,也不能养活自己的私生子,怎么会有高尚而神圣的一面呢?它甚至可以等同于耶稣基督,成为肉身的永恒和无限的救世主吗?
在我看来,要理解这一点,尤其是对中国人来说,有一个经典的文本是值得参考和大家熟悉的:《水浒传》。如果我们横向比较一下,那些在社会上找不到立足之地、生活在水泊凉山的叛逆流浪者和维多利亚没有什么不同。在新儒家牟宗三看来,把上梁山的、鲁等水浒人物视为有压迫的叛逆者,是迂腐的、带头巾的偏见。
水浒人物的素质是无歌、直、现。然而,为了在社会上站稳脚跟,一个人必须有一种音乐感和忍耐力(孔子是在最高程度的妥协中寻求对与错)。因此,没有是非的水浒人物不能在任何人类体系中立足。“这些人不从事政治,也不从事生产,也不能过家庭生活。他们来来去去,一丝不挂,无忧无虑。他们从东到西,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在牟宗三看来,在宇宙中只有上帝才能做到这一点。“纯洁的封面上没有歌。现在只有上帝是这样的,上帝是真理的标准,它在人类之外。目前,水浒传中的人物都是想像上帝的人。自然,他们必须置身于社交圈之外。ゥ
从这个角度来看,维多利亚的最后一次车祸看似偶然,但事实上却是不可避免的。维多利亚在人文社会中没有位置。没有生产,没有家庭生活,没有任何不公正,完全直截了当的维多利亚是上帝之子耶稣的化身。我们也从角色的视觉图像中感知到了维达化的另一面。奇蒂,被帕索里尼以独特的眼光选中,生来具有一种混合的、野性的、充满活力的、平静的和充满活力的气质。在他的身体里,我们可以感觉到一种原始的生命一直在跳动。他的身体从来不愿意被驯化。

乞丐
在维多利亚失败后与前妻和家人扭打的场景中,我们只看到两具新的尸体在扭动。在《马太受难记》的强烈伴奏下,它显得极其悲伤、悲伤、悲壮和神圣。
维多利亚的角色代表了帕索里尼乌托邦理想世界最深情和最悲惨的投影,这个世界可能永远不会出现,也可能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继帕索里尼之后的作品中,一方面,他不断批判当代资产阶级的异化;另一方面,他不断赞美前消费主义和前工业化时代世俗生活的幸福。维多利亚不仅是创作的起点,也是帕索里尼生活的最终寄托。
[1]古德霍普先生的《神曲》中译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是这样写的:上帝的天使带走了我,而来自地狱的天使说:“哦,你这个来自天堂的天使,你为什么要剥夺我?因为一小滴眼泪,你带走了他永恒的部分,并带走了它。我会用另一种方式来处理这个部分!ゥ
